第8章 两边都不是（1 / 1）

这一张成熟的病态的男人脸上，竟出现了孩子般顽劣的表情，怪异又怪异，重明有些想移开视线。但正是这可笑的表情，如此轻易地向朱熹朝传达出同类的气息，如此让他心感愉悦，仿佛他正在房门上锁的卧室里，听到隔壁邻居家的玩伴伪装拙劣的鸟叫声。

“发什么傻？不猜吗？”

朱熹朝自然认为那是示意他快点做出选择，跟猜小石子在哪只手般容易。这个少年生性猴子般好动，狮子般勇敢，良善又如同白羊，陌生人的好意唤起了他这个年纪独有的腼腆，他向对面六步远的同伴望去，冯意这混蛋一定注意到了却不回应。

“表情真难看，我那么吓人？”他装作不愉，表情捏得不算成功，只好微微一笑，似乎想缓和气氛，唇角却勾出嘲弄的弧度，“看看你手上的翡翠鸟。以后你们可没资格说人家魔术师故弄玄虚。”冉旻放下手，一手托起脸，一手曲起食指在空空如也的杯子前叩了三下，低声抱怨，“一直昂着头等你们，个个对着我都苦瓜干似的脸。”

重明扫了眼手上的翡翠鸟，不敢置信地瞪圆双眼，他神经质地搓磨鸟儿形状优美的头部，令人遗憾，鸟头上多出来的红点，仿佛是它天然生成的眼睛，色如渥丹，绝非他不小心涂抹上的鲜血。

朱熹朝一脸疑惑欲伸头探看又勉强自持。冉旻得偿所愿，又觉得果然是年轻的后生更为生动活泼，不免对着猴急的小孩多弯弯眉毛，方笑道：“看清楚没，我过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当头上司和眼前人默契地摆了他一道，重明无可奈何，洒脱地耸耸肩膀，又想起这个过于年轻的动作不适合自己，“您说呢？除了您本人，我想不出人来。”

冉旻对他话中颇有挖苦嫌疑的恭维不以为意，“除了人还有一大堆呢，世上人你又认识多少。这般不过是要证明……还在掌握中罢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小腿。

“谢谢啊小哥。”在听完重明的话后，冯意悄悄为冉旻手边的玻璃杯满上茶，冉旻在他倒好后握起烫烫的杯壁，茶包泡的，口感带涩，他解渴地抿了两嘴，再抬眼时，眼波被悠悠白烟似的热气洗得清亮带暖，好似之前刁难都是因为口渴不适。

这种灵力回路，是江南冯家的次子，涓涓绵绵中包涵暴烈躁动吧。那边的小孩身上的气息和自己相似，却不在五行之中，难怪王先生会想……都是极好极好的玉。冉旻没有为师的资格，但给小辈一些见面礼也是应有之义，他低头看看残着水杯热意的双手指缝，这件事也算到此为止，粗能了了，望他不怪。

“把东西给我吧。”

“是。”重明再次站起身。

他的态度毕恭毕敬无懈可击，冉旻捏捏鼻梁，都作从未发觉。他这次抚摸了一下左的戒指，无声无息，在玻璃杯的边上，出现一个厚实到封不住口的牛皮纸袋，上面叠着一个信封。牛皮纸袋的大小、鼓气的形状都表明里面有着一叠现金。

冯意此时尊重地移开视线，心中却明白这次会面人物的特殊性，没有那张红头委任状，就连费用也是采用现场现金交付，他暗地里记下这人的特征。

冉旻捏住信封上的火漆，催动灵力，过了五分钟，信封的右下脚开始自燃，发出蓝紫色的火光。他神色始终平静，任由火光照耀眼前火焰吞噬到指腹下的纸角。他沉咛良久，说：“他的意志我由衷赞同，定不负命。”他停下，看了看朱熹朝，又扭过头看看冯意，目光柔和而庄重，“冯唐易老。麻烦你替我传口信了。重明。”

“当然。您不必……”

冉旻以一个手势止住他话头，“至于你的上司，烽火照京，牙璋辞阙，我若是还能心平气顺，他就该来清理门户了。”他站起来，长风衣擦出一片嘶嘶，

步履从容走到重明旁边，搭着他僵硬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还有，我现在好得很，经得起他惦记。”

“哈哈哈，老，老而为贼。”朱熹朝也近，听得清清楚楚。

冯意咬着牙根，舌齿磨出，“白鵺。”就你聪明。

据说，白鵺肉能治痴病，朱熹朝真该切自己一口吃。

能识人善恶的白鵺和不详恶鸟鸱鸮，冉旻扭头问道：“你取的？”还是一组搭档，生怕两人不够热闹？

正苦恼于如何传话的重明下意识点点头，明白过冉旻的问话后又摇了摇头，最后似乎又想到别处，若无其事地应一声，“是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

冉旻不再看他，危机解除后两个年轻人放松下来又闹成一团，大抵是鸱鸮冷言冷语地挑衅，表明自己忍不下他的蠢样，让白鵺整只雉羽毛蓬舞，恨不得飞扑过去生啄他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