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陈继乾抽出胳膊:“都到这个份上了,城上城下,又有什么区别。”
萧思远一直以为若人不畏死,就算刀尖抵在胸口也该是坦荡无畏的。可当他看到城下兵强马壮的江西驻军时,才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英雄,直面死亡,也有一分怯懦。
“陈继乾,小心。”萧思远劈开一只铁箭,一把扯下站在城楼上的陈继乾。
城楼上最后一盏风灯不甘心地跳了几跳,终于熄灭在风雨之中。
萧思远解下背上长弓,这把弓是武备库里最精良的一只,也重得很。萧思远早打算用在这时,只是没料到,这一刻来的如此突然。
他以为楚孟达死了,江西军至少得消停几日,待北上求援的消息送抵京师,这一城的人就有救了。谁也没想到,楚孟达一死,江西军中的副将樊山跟疯狗一样,指挥大军全速前进,抵达江阳城后,不整军不休息,直接开战攻城。
如今,陈继乾要和他一起登城作战,萧思远罕见地犹豫了。
此战非同小可,海寇也好,钱塘兵备道也罢,彼此的装备在那里放着,江阳城人手不足可还有地利可以依仗。所以,以前的每一次进攻,他都有险胜的心。
可对手换成兵强马壮,训练有素的江西驻军,强弓劲弩,云梯撞车,萧思远承认,这一仗,他打得心中没底。
萧字战旗下不出逃兵,他随时能做出死战到最后一刻的决心。可陈继乾不行,朝堂波谲诡异,各方势力勾心斗角。如果他有万一,拾级而上的陈承乾会将大周带进何种境地?天下黎庶,生路又在何方?
他深吸一口气:“韩沈就在那边,让他护送你出城。”
“你不会还觉得这座城破了,我还有机会逃跑吧?萧思远,城在我还能在,若是这座城破了,他们会第一个拿我祭旗。”
萧思远默然。
陈继乾突然握住萧思远的肩膀说:“你我一样,都没有生就三头六臂,一般的肉体凡胎。生死存亡之际,我并不比他们金贵多少。”
这样危急的时刻没有谁还有心情慷慨陈词,陈继乾深沉而决绝的眼神,点燃了萧思远心中最后一把火苗。
有的人一辈子那么长,把每天都活得一样。可他们不同,终究想活出自己的样子,不是亲族长辈的期许,不是教化人伦的枷锁。我就是我,就算是死亡,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好,我们守到最后一滴血为止,黄泉路远,我给你讲更好笑的笑话。”
陈继乾道:“别吹笛子。”
“好,说好不吹就不吹,反正你也不懂欣赏。”
北城门丁崇古带一队人抵抗,先用连排弩射,一个时辰未到,机弩用尽,开始用装满桐油的罐子砸。这种罐子点着后会很热,接触目标后就会”咚“的一声炸开。
北城门破,丁崇古拿起长刀,提笔的胳膊,救死扶伤的手,此刻抓住屠戮又救赎的利器,他站在城头,大喝一声:“誓死不退!”
他习武本
为强身健体,出事之前一双手只救人,连只鸡都不曾杀过。在他被逼拿起刀的那一刻,几乎已经料想到自己的最后时刻。
敌如潮水,兵戈冷冽,这位救过无数人,一直悬心自己至交的书生在漫天箭雨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留下这么一句简短的话。
城头的防御与城下的攻击激荡出震撼人心的对决。
北城门共有五百七十二人,在敌军登城后的半个时辰内,全部战死,无一人幸免于难。
南城门。
萧思雨在漫天火光中,拼命拉动弓弦,数十倍于己的敌军带来的压迫感,让城头众人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奈何终究寡不敌众,城下的攻势已经转移到城头。自其他三个城门攻进来的兵丁已经在收缩战场线,目标清晰明了,将萧思远等人围攻至死。
萧思远一口气提到现在,全凭着腔子里的这一股血勇之气。对面攻来一人,是楚孟达的副手,樊山。他手中一柄长刀凌厉狠辣,直接劈开一条血肉模糊的通道。
萧思远来不及回头或是扫视,对面的人一刀砍过来,他避无可避,强提心中一口刚气,挥刀应战。旁边有小兵趁乱凑热闹,萧思远空手一把抓过那人手中兵刃,猛然变招,直接将断刃朝樊山甩去。
樊山武举出身,脾气又臭又硬,很长一段时间被兵部的人排挤,后来被降职远调到江西。得到楚孟达的赏识和抬举,才有今天。在他心里不论楚孟达在外风评如何,在他这里是大过天的知遇之恩。
楚孟达此次仓促出兵,樊山心里一直突突。可正如那些人说的一样,江阳城不过是孤城一座,散兵几百,不成气候。如果一万装备精良的驻军拿不下这些人才是天大的笑话。
他再怎样有不好的预感也无济于事,预感这种东西做不了凭证。
最终,楚孟达还是死在了围剿江阳城的路上。
对面的人就是刺杀楚孟达的萧思远,他曾听说过这位定国公府的小公子,出身高门,天赋过人,性情中人,风头无二。
樊山何曾把这个靠着祖荫在世上招摇的小公子放到眼中,只是今日,他和这个自己心中所谓浪得虚名的萧思远交手的一刹那,他悲哀地发现,天赋这些东西,有些人,生来注定是要站在比别人高的地方。
樊山不知心中是怒是悲,一双赤红色的瞳孔中映出萧思远仗剑挺立的身影,狞笑着说道:“城下有一万大军,除了制衡太子殿下带来的虎贲军的一万人,江西驻军还有三万兵勇即将抵达。萧公子,你觉得自己能守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