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 / 2)
“微臣一路赶来,听到的消息都是江阳被流寇占领,江西提督紧急派兵辅助钱塘平定贼寇。”
萧思远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剑,没有人提到海寇,没有人提到城里是无辜的灾民。如果说钱塘兵备道围城还可以用冒领军功来解释,江西提督呢。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螳螂太子。
陈继乾死在这里,最大的受益人会是谁,答案昭然若揭。
这些人,为了个坐不稳的冰冷位子这样处心积虑,从不在乎自己每一步下流溅的血花吗?
天下人奉皇家为神明般敬仰,可这群食肉糜的上位者却视他们为刍狗。
“殿下,臣等冒死前来,就是要赶在楚孟达赶到之前,护送殿下离开此地。”
陈继乾闻言,第一反应是去看萧思远。不战而逃,他会怎么办?
萧思远马上接话,“好,事不宜迟,这里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后院还有一匹马,只是饿了几日,出城后,韩大哥记得要给它喂足饲料。”
陈继乾敏感地捕捉到他的言下之意,“你什么意思,让我自己走吗?”
萧思远稳了稳心绪,笑道:“这些人识字的都没有几个,老丁又是个迂腐的读书人,我要是走了,明日天亮这城必破无疑。”这句话听起来是这样的自负,可没有人能比萧思远更明白它的真实性。
“你看这城头上立了那么大一面萧字的战旗,萧家战旗下怎么能出弃城而逃的逃兵,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这句话说到最后,一腔意气已经要喷薄而出。一己之力,或许无力回天,可他萧思远还真愿意和这些苦心孤诣的大人物们斗上一斗。
陈继乾一双眼睛盯在萧思远身上,许久方转身问韩沈道:
“沈卿已经向长公主禀报过这里的情况了吧?”
“是,属下赶来前,已经向京中递送了消息。”
“靖南王府最近的驻军赶到这里要多长时间?”
韩沈一愣,太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也要留在这里死守吗?
萧思远也急了:“陈继乾,你是太子,家国安危这样的套话我不想说的。可是,你要是死在这里,这里的人就白死了。”
他想起第一夜住在破庙里,他笑话陈继乾连火都不会生,还学前人微服出访。
陈继乾回答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种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的废物,可,萧思远,我是真的想看看太傅说的天下究竟是怎样的天下。”
他不知道书上称赞的明君仁主该是怎样的一番作为,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身旁的这个人,不再是倨傲别扭的小孩子,而是身担家国的皇太子。
若是黄钟毁弃,又该谁人齐鸣。
“这场祸事究其本因,根源在我。许贵妃是想让我有来无回,钱塘兵备道,江西提督都是为了我这颗无才无德的脑袋。你刚才说,萧家战旗下没有逃兵,我们姓陈的也不都是孬种。今日,我到要看看,天道,究竟是站在我和老三谁那一边。”
韩沈大急,靖南王府的驻军无兵部调令是不能离开驻地的,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更是今上的逆鳞。楚孟达一万大军不日即达,他们和海寇和钱塘江可不一样。一旦攻城,仅凭城里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兵勇,只怕一日也守不住。
这个时候,太子逞什么孤勇意气。
“韩卿不必再劝,我意已决。你和带来的人可自行决定去留,本宫绝不追究。”
浓重夜色中,少年太子一脸孤绝意气,帝王威势初露峥嵘。
韩沈振衣而拜:“提刑司众人誓死追随太子殿下,肝脑涂地,此心不悔。”
一大早,丁崇古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凭空出现的韩沈等五六人,“这是……”
“最先赶来的一批师兄弟。”萧思远没打算多做解释。
他和陈继乾凑在一起喝粥,粥煮的是越来越稀,萧思远看了眼碗中自己的影子,在心里啧啧道,可惜这张脸了,一碗稀粥都能把自己照的这么硬挺俊朗。
陈继乾死也想不到大敌当前,萧思远还有这种不正经的心思,“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萧思远一开始本着能拖多久拖多久的战略,一心想着撑到援军到来。现在情况有变,楚孟达大军一到,战事顷刻之间会变成单方面的屠杀。
江西驻军可不是无组织军纪的海寇,也不是武器操练生疏的钱塘军。他们是兵强马壮的地方驻兵。
楚孟达如意算盘打得火热,一旦城破,只有屠城一条路。人死了才会闭嘴不再狡辩。
如今,萧思远进退维谷。打,无异于以卵击石,逃,这里有无数老弱妇孺,便是被敌人万箭穿心,他也不能再退一步。
他不要脸,可他们萧家的脸还得要。
他最大的后顾之忧还坐在身边扒拉碗中仅有的几粒米,萧思远不得不重提昨晚的建议:“韩沈这人是提刑司的老油子了,乔装打扮送个人不算事,再不济让他带你往深山里躲一阵子……”
“萧思远,我外祖有硬颈之名。”
萧思远不知道他怎么提到了这茬,点点头。
“很不幸,我血脉中沾了几分这种脾气,这一仗输赢无定,你只管去打。”
萧思远用手指捻了捻桌边剥落的漆皮,露出几分有些孩气的笑:“输了怎么办?”
陈继乾喝掉最后一口热粥:“听说,黄泉恶鬼多,有你作伴,小鬼应该不敢怎么来纠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