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幸好生死存亡之际，人人还有一腔血勇，准头不够，数量来凑，射不中瞄准的，射在旁边人身上也不错。珍惜战备这种屁话，没人能在这种节骨眼上想起来，今天要是熬不过去，谈什么明天的筹备。

萧思远一双眼睛在火光中亮得瘆人，他手上强弓崩成满月，射向即将登城的贼人。不待喘息再发一箭，他背后是陈继乾。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正和他做着相同的事情。

“陈继乾，你怕不怕，手抖什么？你放心，这里不是还有我吗？”

“放屁。”陈继乾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解释是弓弦崩飞了他的指甲，手疼得难受。

萧思远被太子殿下的一句脏话骂得有些错愣，但这种插曲一闪即逝，因为有人登上了城楼。

萧思远如苍鹰一般掠过众人肩头，几起几落，长刀一起一落，瞬间将人头收割。落地时，他急速前冲，又解决一人。

“换刀。”

在这些海寇眼里，城头上的人还是下午那群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屠刀扫过，人头就该像砍瓜切菜似的，滚落一地。没想到，几个时辰不到，这些人一个个跟吃了药一样，扎手的紧。

论武力值，论作战经验，连上萧思远都比不过在这些从张嘴吃饭时就得刀头舔血的海寇。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轻敌，他们才会在萧思远事先泼满桐油的地上滑得一直摔跟头。

江阳盛产桐油，这种东西不能吃，平时还值个钱，大灾之年根本没人看，堆在库房里老鼠都不光顾。萧思远让人把桐油泼在城头，抗敌的人都在脚上缠了麻绳防滑。

死亡就在面前，血腥味让人心底最后的怯弱消散。萧思远甩下卷刃的钢刀，顺手夺过敌人手中的兵器。刀起，下劈，收刃，进攻，这是一场完全不同于一对一比武较量的战斗。

他想起年少时，自己还拖不动萧家的萧刀。那种长刀脱胎于唐制的陌刀，两面开刃，极长极重。他爹一只手舞动陌刀讲：“小子，两军对垒，拼的不光是实力，还有勇气。你要信，你手中的这把刀，能给你劈开一片天际。”

对面的好像不再是人，是择人而噬的魔鬼还是奋力挣扎的野兽。萧思远血脉中嗜血的一面被激起，他奋勇无畏到仿佛天生为战斗和屠戮而生，要将面前一切，竭尽屠之。

喊叫声，拼杀声，听懂的，听不懂的，这一切终于晨曦微露时偃旗息鼓。

万幸海寇没有云梯和冲撞车，九死一生，这座城总算保得一息尚存。

晨雾散去，萧思远来不及喘口气，开始安排换防。

参与战斗的人没有不受伤的，能直挺挺站着的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萧思远安排好一切，走下城楼时便再也忍不住了。他一个趔趄，单膝跪在地上，直接吐了起来。他身上全是血，连靴子都湿滑黏腻，两只脚都泡在血水里，每走一步仿佛血都在往外涌。

他不是天生的嗜杀如命，对手也不是猪狗畜生，血溅在脸上都是一样的温热血腥。他难以自抑地呕吐，肚子里本就空空如也，直到苦胆水都吐了出来。

娇娘正带着人安顿伤员，运送水食。

她端着一碗水，送到萧思远面前。萧思远伸手接过来，一仰脖子喝干了。他缓过劲，暗道一声糟糕，他忘记陈继乾了。

一开始他还能顾及到陈继乾，等到两方短兵相接，钢刀见红时，他就忘了身后的陈继乾。

萧思远腾得一声站起来，这个笨蛋，人在哪里。

城墙根下，笨蛋正在用纱布裹自己的手指。

他一直跟在萧思远后面，看他跪在地上呕吐时，默默转过了身。

杀急眼的萧思远有些恐怖，像极了地狱中降世的阿修罗，直到看见他跪在那里呕吐，陈继乾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这个人还是萧思远。

萧思远站在他面前，同样松了一口气。他扯着嘴角，笑着说：“你怎么包的这样丑。”

陈继乾斜了他一眼，反击的话没说出口，倒先笑了：“你厉害，吐得跟个娘们一样。”

萧思远啧啧两声，战争真是摧残人，端方雅正的太子殿下一会儿放屁，一会儿娘们，被陈太傅听到了，还不得直接因为这个自挂东南枝。

萧思远蹲下捧起他的手，将纱布轻轻地松开，陈继乾受伤的大拇指暴露出来。他控弦太紧太急，次数又多，直接将大拇指上的指甲崩裂了。从前根根纤长如冷玉的手指上布满割痕裂口，“疼吗？”

陈继乾很想像他平时一样再怼一句你把指甲掰了试试，可看到萧思远满身的血渍，着急关切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他轻声回道：“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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