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 / 2)
她与她的距离,就隔着那一道门槛,再也没法前进半步。
“我如今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后了。”阿武兀自笑了笑。“你不必。。。。”
“可你是皇后。”一声轻不可闻的喟叹终于从那隐在阴影里的人口中飘出。
阿武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冬青紧张地不停往宫门口张望,生怕被人瞧见这诡异的一幕。终是忍不住吩咐守门太监将宫门关上。然后斗着胆子上前劝阿武道。“主子,您还是进去跟明珠格格说话吧。站在这像什么样子。”
阿武兀自愣在廊下,曾经无数次幻想与她重逢时该说些什么,却独独没料到如今的境况,她站在门口,却跨不过那一道门槛,她站在门内,却不愿出来。
她希望她是怎样的呢?欣喜若狂?还是惊讶万分?却独独想不到,两个人相顾无言。
空气凝滞了一般,阿武心中期盼她再多说几句,紧紧盯着她那双眼,可那双眼晦暗不明。
“皇后可好?”
蓦然听到这一句,阿武觉得仿佛等了许久,久到她以为她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可这个问题很难答。就像那日她问她,你求什么?
阿武只觉得满腹的话哽在喉间,却都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她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她不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踽踽独行。
便纵有万般寂寥,更与何人说。
她摇头苦叹,垂首转身步下台阶,冬青一脸莫名,急忙跟上,吩咐太监们打开宫门。阿武坐上肩舆,摆驾回了寝殿。容嬷嬷站在院中瞧着门内一动不动的明珠格格,目光森然。
“林嬷嬷,明珠格格无礼放肆,皇后驾前失仪,禁足半个月,还请林嬷嬷好好教教格格。”
林嬷嬷一惊,皇后方才神色恍惚地走出了群芳斋,可也不像是怪罪格格的意思。容嬷嬷是皇后乳娘,又一直帮着皇后管理后宫,不是个好惹的主。林嬷嬷心下犯难,强权当前,她一个嬷嬷实在是顶不住啊。
金锁从普宁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就听说了自家格格冒犯皇后娘娘被禁足一个月。不由得悲从中来。
“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又怎么惹到皇后娘娘了?”
上官婉儿坐在榻上出神,良久才抬头问她。“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奴婢去了趟普宁寺。皇后娘娘让奴婢又去添了些香油钱,说她那日在菩萨前许下的愿应验了,要谢谢菩萨。”
“还做了什么?”
金锁一愣,低声将挂牌一事说了。瞧着自家格格默不作声,又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不是。。。我家姑娘的?”
婉儿缓缓道。“不知。大抵是早就怀疑了吧。”
“可她与我家姑娘素未谋面,怎么会发现呢?”金锁好奇起来。
婉儿不愿暴露那人的秘密,也不知如何答言,便索性闭了嘴,心思又飘到了别处。
“主子?主子?你这是怎么了?”金锁看她不答话,又魂游天外的样子,只道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金锁,你可曾遇到一个人,她在时,护你万般周全,她不在了,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金锁不明所以,细细思索一番。“若有这样的人,我家姑娘大抵算半个。她不在了,我便一无所有,无处可去,这天地间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呵,你与我倒也同是天涯沦落之人。”
“主子是在说谁?”
上官婉儿看着窗外,淡淡道。“一位故人。”
“她曾给我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把它弄丢了。”
***前世分割线
“上官大人,太平公主到了。”
上官婉儿正看着案上书卷出神,忽闻侍人通传。她没有动,只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太平公主踏进内室,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拜礼。
“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公主见谅。”
太平公主瞧着也没在意,只轻笑道。“听闻皇兄又在你府里穿池筑岩,穷极雕饰,我今日来瞧瞧,怎么?上官昭容好似不欢迎?”
神龙元年,中宗复辟,为上官仪平反,又拜上官婉儿为昭容,掌管内外朝政令诏告,拜郑氏为沛国夫人,次年又许她宫外开府,多次派人在府中大肆修建,整座府邸被装饰的富丽堂皇,堪比太平的公主府。每每兴起总要带着群臣在此游宴,婉儿不堪其扰,便另辟了一个别院,与母亲居住。
“难得公主有此雅兴,那便请吧。”
自被拜为昭容,上官婉儿很少再穿圆领袍,除却中宗要求朝日着三品官服配鱼符。今日从宫中回来,婉儿去了公服,上着浅紫色罗绣襦,下着月色莲花画裙,高束及胸。太平在她身侧瞧着她莲步轻移,裙上莲花随风摆动步步生姿。
走出别院,眼前豁然开朗,一带清流穿府而过,曲折蜿蜒,宽阔亭台倚水而立,飞楼插空,雕甍绣槛,佳木茏葱,奇花闪灼,怪石嶙峋,尽显雍容华贵。
“皇兄当真宠你,我那公主府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太平登上亭台,扶着白玉栏杆,瞧着台下石兽衔吐,清溪泻雪。却不防上官婉儿皱着眉将她的手拿过用帕子仔细擦了一遍。
“公主看看就好,不要碰。”
太平莫名道。“怎么了?低头瞧着自己一双手上分明不染纤尘。”
“公主不会想知道的。”说罢,婉儿冷着脸往前走。
前面植着数十株玉簪花树,再远处还有一片梅林。林中碎石铺就一条小径,玉簪花开得正好,挨挨挤挤,密密匝匝,挂满枝头。远望去白色浅粉淡紫相互晕染,让人眼花缭乱。
“你这片玉簪花开得真好。”太平不禁赞道。上官婉儿没有答言,她素喜玉簪花,中宗就派人送了数十株来,如今花开得繁盛,她却从未来此仔细看过。
太平方要转头跟她说些什么,却瞧见那人停下了脚步,脸色更冷了几分。太平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什么也没看到。只见那人径直走到几步开外一棵树下,俯身捡起了一只耳坠。
太平凑上前去瞧了瞧,这样式出自宫中,下坠珍珠的成色也是不俗。
“这是谁的?”
上官婉儿冷声道。“公主不会想知道的。说罢将耳坠扔给后面的侍女,去叫家令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