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阳光也被乌云掩盖(2 / 2)
“你说做只飞鸟多好,自由自在的。”明明林悦就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可她的声音就好像是从遥远的过去或者未来传过来,像她的人一样,缥缈虚幻,听起来似是某些电影的心理旁白。
“做人也挺好”冰卿尽量积极引导,林悦的眼神似曾相识,那种希望泯灭,身处黑暗,已无所求的眼神,随时与死神为伍。有时候一句话会成为将一个人推向深渊的罪恶之手,也可以成为将一个人从深渊边上拉回来的希望之手,她希望自己是后者。
林悦回过头看着她,像看病房里的一个摆件一样;冰卿查看了所有的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肖医生,哪种死法最轻松?”
冰卿有些意外林悦会这么直接,她连自己手腕处的伤都不遮一下,“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问过一个人这个问题。”
林悦眼神仍旧空无一物,“那他给了你什么答案?”
冰卿想起自己当时莫名传出被包养,做外围,学校的贴吧里传得有鼻子有眼,还有一些照片做为证据,出了ABCDE*Z等多个版本,反正隔着电脑骂人不过就是顺手码一下字的功夫,躲在黑暗中,将自己浑身戾气发泄在一个自己并不真实了解的人身上,既让自己获得片刻欢愉,也让自己身处道德审判者的高度。
室友的电脑丢了,于是自己又加了一项罪名——盗窃,虽然后来,电脑在室友一堆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的乱糟糟的衣服中被找到,但别人看自己仍旧跟看贼没什么两样。
真是一身脏水,怎样都洗不清。自己孤立无援,又不懂开解,被确诊为轻度抑郁,她绝望之中偷偷返回江州,想得到母亲的原谅和庇护,看到母亲跟池叔两人挽着胳膊散步,她将烂熟于心的号码拔出去,母亲只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毫不犹豫将电话挂掉。
前途灰暗得像欲压催城的黑云,唯一的阳光也被乌云彻底掩盖,她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去学校图书馆的楼顶眺望远方,在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间犹豫。
当时遇到了同样站在楼顶的陆子值,她问他的问题就是哪种死法最轻松,这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对话。
当时陆子值说“哪种死法都轻松,活着最痛苦”,她后来一直没有问过陆子值,那是给她的答案还是给自己的。
也因此,在了解到陆子值背负的东西后,对陆子值,她永远恨不起来。
命运真的是种奇妙的轮回,今天一天,已经两次将别人曾说给自己的话再次说给别人听。
“肖医生,你现在事业有成,又这么漂亮,你也有这么绝望的时候吗?”
冰卿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只是曾经也面临这样的境地,更有同理心“我不仅想过,还实践过。”现在回想过去,竟然觉得当初那个苦苦挣扎的姑娘真勇敢,也不知凭着一股什么劲儿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后来呢?”
“后来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我好好的活着。”其实林悦和她有一些相像,但自己比林悦要幸运些,林悦不曾得到过爱,而她,至少拥有过六年幸福时光,被父亲母亲当作无价之宝细心呵护着。
林悦眼泪落了下来,她哭的时候像仙女垂泪,惹人怜爱,这是冰卿第一次见一个人哭还哭得这么好看。“你说如果我当时就死了,也不至于再次品尝被抛弃的滋味儿。既然觉得是个麻烦,当时何必生下我呢?”她控诉着自己承受过的一切不公,可是不会有人给她答案。
冰卿生了些怜惜之意,重男轻女这种思想从古至今那么顽强又那么固执地埋藏在人的思想深处,就因为一个性别,很多女孩从一出生就被嫌弃,所以福利院的被送来的大都是女孩。男孩只要是身体没毛病,神经正常,就绝计不会被家人抛弃。在这场选择与被选择的过程中,女孩一直处于被动地位。
她坐在床边,细细将林悦脸上的泪痕擦干净,这样的女孩子值得被人悉心呵护。“如果我让你逃离开你的生活,不必嫁不想嫁的人,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任何时候,都好好活着?以我家人的身价活着。”她说话不急不缓,不焦不躁,给人莫名的心安。
林悦渐渐哭出声来,这时的她才有些凡尘气息,“我以死相逼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决定,你能有什么办法?我以前也试图逃跑,但无论到哪里,都逃不出他们的手掌。”她抓住冰卿的袖口,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紧紧攥在手里,不敢松开。
冰卿透过竖起的领口,看到林悦后背上的伤痕,新伤旧伤层层叠加,几块新红几块暗紫,有的地方还是刚结的痂,看得人渗得慌,她心里堵得难受。她从未见过成年的女儿会被父母这样对待。也怪不得林悦总给人一种怯生生的感觉,虽然长得标致,但毫无生命力,所以在人群里并不耀眼。
她生怕弄疼了林悦,只好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林悦靠在冰卿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似乎把前半生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她在这个陌生人怀里感受到了家人的气息,这让她眷恋。这种感觉抵消了被母亲鞭笞的痛苦和被父亲掌掴的恐惧,也削弱了被在乎的人欺骗背叛的苦楚与恨意。
冰卿轻抚她的脑袋,“我会帮你把逼婚的事情解决干净,这样你就会跟飞鸟一样自由自在,好好哭一场,以后的路就都得靠你自己了。”对着林悦,她本能的没有防备,并生出爱护之意,这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行为她以前很少做,而且这次还是在自己力所不能及的范围。
林悦鼻子嘟囔出一个“好”字。
冰卿回到办公室才好好思量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该如何解决,思来想去,还是向罗加一打听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