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苹(下)(1 / 1)
黄昏,夕阳下山将要带走最后一片光明,街市上的人都步子匆匆,朝着同一个地方奔——家。那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给人温暖的地方,更是精神可以安稳着陆休憩的场所。有了那么一间小屋子就可将一切不喜欢的人和事挡在外面。可有些人觉得还不够,他们连邻居都不想要,于是就向往找个世外桃源的地方离群索居。
翠薇山就有这么一座屋子,它是在十年前盖起来的,开始只是简单的两间,但住在里面的主人颇为勤快,慢慢地将厨房、厅堂都给独立盖了起来,再后来又觉得视野不够宽阔,于是将屋顶掀平在上面又加了一层。但这一层,只顶上盖住,四周并不设墙,而代以栏杆围住,变成了一座开放式的凉亭。夏天的时候在里面放张躺椅,吹风纳凉,赏月看星,既享受了夜色,又可免了露水的侵袭。主人又随性,屋子外面并不理花圃,只是全部都撒上了花籽,来年春天这里就成了一片花海。即使是占住了出入道路的花儿也未遭受铲除的噩运,主人匠心独运地根据地形在上面悬空修了一条木板小桥,自屋门口蜿蜒数十丈直达外面,取的意境是曲径通幽。
那么住在里面的是什么人呢?是神仙?抑或是隐者?这里就是凌青苹和易天翔的秘密居所。
易天翔先一个人回来了,他在这里盼了五天了,可是凌青苹还是没有回来,在第六天的时候,凌青苹仍没有任何音讯,他就有种预感——凌青苹出事了,潜到天龙帮秘密打探,才知道凌青苹在半道上遇刺失踪了。
凌青苹现在到底在哪?又是死是活呢?
原来她当时身受重伤昏迷后被一位路过的乡间郎中救了。当时天已擦黑,郎中从邻村回来,借着手中灯笼的光看到路边草丛中倒着一个女子,她受伤极重,郎中伸手去号她的脉时只感觉到微弱的跳动,此时他若不管的话,那这个人就必死无疑了。感于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恻隐之心,郎中将对方背回了自己家。
人既然背回去了,他就打算要尽力救治了。郎中家住在一个小村庄中,靠着两间土房,种点地和替人看病勉强度日。他和妻子是从外乡逃难过来的,日子过得又穷,在本地不免受些排挤,他夫妻俩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处处忍让,只老实安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这样陡然添了一位义务救治的病人,日子就过得更紧巴了。
病人经过救治在三天后醒了,但仍很虚弱,需要继续躺着休养,主人家能供给她的就每日一碗米粥了。病人很快就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主人家中四壁萧条,屋内的家具除了一张土炕外就一张破桌加上几把烂椅,两夫妻穿的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总算还比较干净,才让人看得过去。这种窘境客人虽都看到了但也没说什么。郎中娘子整日操心生计,本指望着病人醒后能拿出点银子来,她也好一起改善一下大家伙的伙食。病人丝毫未有这样的表示,郎中夫妇猜测她可能正在困难中,也只得多担待一些。
其实若是他们翻开病人的口袋就会发现她身上藏着几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样的机会他们是有的,前面三天病人都在昏睡,就是杀她她也不知道,更何况别的。但乡下人毕竟淳朴,对于这种近似偷盗的行为他们凭着本能的羞耻感是排斥的。
十天后病人慢慢康复起来,她已经打算告辞了,走之前她对那郎中说:“随我到长安去吧。”
郎中正在院中晒采回的草药,这里是他的家,他想都不敢想离开这里他到何处安身立命。他一边翻弄手下的药草,一边随口问道:“到长安去干吗呢?”
客人很认真地答道:“为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要送你一场富贵。”
郎中转过身来,望着这个当初气息奄奄的人,她站在那里,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从怀内掏出了一张银票递过来,说道:“你拿这个到镇上去置辆马车来,收拾一下,我等你们明早一起出发。”
郎中从没见过这种银票,但他识字,认得上面一百两的铅字及宝丰钱庄的印戳,宝丰钱庄是京城最大的钱庄,各地都有它的分号,他知道城里就有一家。摸着这种特殊的纸张,似乎不像是假的,于是决定去试试。郎中从小起就听人家讲过长安,对那样的地方,他也向往过,到长安去看看一直以来都只是梦中的事,哪里想得到这一下子就可实现呢?他头脑有些迷迷糊糊,直到他真的用那钱买到了马车,他仍不大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二天一大早郎中夫妇就提着大包小包在等着,见客人出来,他们夫妻俩都拘谨起来,仿佛他们是客,人家是主一样。客人也没理会,看看车厢,再望望他们收拾的那一大堆破烂家什,她皱了皱眉说道:“都给扔了,车上只坐人。”
郎中娘子实在疼惜那些物件,反问道:“没有这些我们以后靠什么过日子?”
客人郑重承诺道:“到长安都会有新的。”她接着她朝郎中问道:“你会赶车吗?”
郎中点点头。客人将手中马鞭扔过来,道:“那你赶车吧。”说完也不等对方答应与否就先钻进车厢。
半年后,长安城的西大街上突然新开了一家药铺,掌柜夫妇是刚到京城的外乡人。旁人去打听他们在京城似乎无亲无故,也没有走哪个帮派的门路。本来像这样无根无基之人是很难在京城立稳足的,但是,很奇怪,从开张那天起,他们的生意就一直不错,也不见有什么泼皮无赖寻上去找麻烦。
其实莫说是外人,连掌柜的夫妇自己对这个情况都有些糊涂。当日他们随着那客人到了长安城后,对方将他们安顿在客栈,当晚就有个人找来说他有个药铺并两间屋子要卖给他们。还未等他们明白过来,对方就拉着他们先去参观,到那里一看药柜、药材、桌椅等家什竟一应俱全,人立即就可住进去。听到他们很满意的回答后,对方叫他们在一张纸上画了押,转身就要走。夫妻俩忙叫住说价钱都还未谈怎么就走。来人告诉他们已经有人给了,否则他也不会不拿钱就走。这可让这对夫妻纳闷了,想起客人那句“我要送你一场富贵”的话,都有些猜到了是她。只是她为何一直不露面呢?而且看她当初的神情,似乎也不愿跟他们有什么来往,因为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未透露。
郎中夫妻俩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开始还盼着哪天他们的恩人会来,然后他们好当面谢谢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药铺的事情也多,他们渐渐地也就习惯了恩人的不出现了。直到有一天郎中外出送药,在街上时刚好看见一群江湖客经过,本来他一见这种场面总是躲得远远的,实在没法他也是低头避让。但这次他不知怎么的,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前面骑在马上那个女子他竟认识,绝对不会错,她在他家住了半个月,肯定是她。
郎中拉着旁边看热闹的人问道:“前面骑在马上那个女子是谁?”
对方告诉他:“这是天龙帮的四大舵主之一,叫凌青苹,别看她是个女人,厉害着呢!杀起人来比老爷们都狠。”
郎中来京城也有些时日了,对京城的那些大帮派也听过,知道那里全是些好勇斗狠的亡命,谁若招惹上他们就休想再有安生日子过。想不到自己曾经竟和这样的人那么近的相处过大半个月,幸好自己当时没有冒犯过她,否则这条命怕早就没有了,想到这他不禁冷汗涔涔。走到家中仍旧没有缓解过来,娘子见他面色惨白,问他怎么了,他也不敢告诉实话只搪塞支吾以对。从此他完全将寻找恩人的心思斩断,而且只要他娘子一提起恩人这话,他就有些不高兴地打断道:“我们没有恩人,我们和她早已互相还清,两不相欠,以后不必再念叨了!”
凌青苹当初如此安排也就是这意思,以她现在的处境,别人若不想受她连累,那就应该自觉地离她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