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禮02(2 / 2)
可是此时万籁俱寂,就不怎么正常了,这又不是空山新雨后。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犬吠,没有鼾响,没有梦呓。
没有。
耳膜寻衅,吃了个闭门羹。
褚风沅察觉身边这人在颤,闻到一股尿骚味,低头什么也没看见,但也猜出大半。
风吹走层层薄云,月亮露出了面,柔柔银华倾洒而下,碰到了一群僵硬无比的物事自行断裂。
褚风沅这才看清楚。远处尸块填满深沟,血迹攀上新月,不知是谁的骨,是谁的臂,又是谁的血。
脚边,一颗眼珠软趴趴地伏在血泊中,血液凝固,相接处有皱缩的凹陷感,而它的主人此时正在不远处以同样的方式看着这边。碎裂的残肢乌青着脸,七零八落的死肉表层裹了霜,白骨如老枝纵横参差不齐。
关于婴彘之劫,褚风沅却有耳闻,可残留的印象无法支撑如此恶劣的现实。
月光下落,有一物异常明亮刺眼,那是一个婴儿一样的东西。
有一种异常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褚风沅说不上来,拽不动老头,便自己走过去。
那婴儿身边,一间破房俯视过来,窗墉破烂,似是从内将那婴儿扔出,打烂了窗间木条。
踩在沙草中,细软的摩挲声像一个小刺,将这个空间的结界刺破,一时间千万声音涌将上来。
褚风沅弯腰去抱那婴孩,一低头项链坠物从衣襟处掉了出来,荡在胸前衣物间,摩擦在那些补丁上。虽然这婴孩已然显出尸斑,但有微弱的生气,褚风沅能感到。它虽然死了,但其实还活着。他就这么告诉自己。
这时,他看到这婴尸左胸处,有一水红胎记——穷奇匍匐,鱼妇环绕。看到那胎记模样,他的心紧皱了一下,他低头看自己胸前那枚坠物。
穷奇匍匐,鱼妇环绕。
“一模一样。”他低声道。
他恍然,在这满地的残肢断臂里,这完整的婴孩显得诡异。
一转头,关节处传来挫骨的声音,阿姒的一张脸,笑得惨烈,原先长着眼睛的地方现如今覆着一层浓湿的黑发。褚风沅本来谁也分辨不出,可那支簪子上的银光在月华中将那蓝鹊打得异常莹亮,其上的绸线丝丝可数。
“这就是血肉横飞啊,小凫。”胸中一股酸楚之气汹涌而上,化作眼底一汪欲落的眼泪。
黄雎村,终于成了第三个阡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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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日头高照,两人从一堆死尸中醒来。
老头兀自喃喃。
“它来了。”
“它为何要来。”
“因为它想来。”
“它在哪。”
“它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在。”
“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沉默。
“那是什么。”
“一个纸条。”
“给我看看。上面写着东西。”
“对。”
“鸣绿……素初。”
“对。”
“圭云观、素初真人。”
褚风沅猛然站起。
“你认识!带我去!”
“我不去。”
“待在这你会死。”
“不走了。走不动了。走不动,就去死。”
叹息。
“年青人,你自己吧,以后有的是比我老头子中用的人,我就不拖后腿了……做个好人。”
褚风沅不知道何为好人,也从没想过要做好人,但既然老头子跟死前交代咱家金银珠宝藏在哪个山窝窝里一样跟自己语重心长,便也开始对“成为好人”向往了起来。
“那就做个好人。我去了,你、好好的啊。”说完摸了摸老头的头。
从身旁的草丛中拔了一根狗尾草,插在了老头头上,左手又将老头的柯枝木簪丢掉,右手接着将自己头上的发簪簪了进去。
及腰长发风中散开,凌乱不堪。
“我还是喜欢发绳。”说着从手腕上将那乌黑发绳取下叼在口中,十指没入头发中,胡乱一梳,将发绳随便绕了几绕,勉强固定住了一绺歪斜长发。
看着这满身补丁,头发蓬乱,还满颊血污的少年,糜老头笑了,褚风沅自己也跟着笑了。
“世界再大,也别忘了我老头。”
“一定……我要给这村子报仇。”
“不必。”
褚风沅顿了一下:“这是我的家。”
糜老头点点头,转而笑容堆面,“不过你以后可得喊我黄雎岛岛主啦!”
说罢,两人都没回头,各自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