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再见不识泪桃花(八)(2 / 2)
熊妈咬牙切齿:二夫人怕这事情影响到你养病,不准府上任何一个人提这事,还说夫人死得不正常,白事也不大办了,只是草草进棺,夜葬了。
爱儿也紧紧盯着熊妈看的那个门口,大娘死在了那门外?
她什么时候摔倒的?
谁发现的?
躺了多久才断气的?
她——她为什么要来她的房间?还不带熊妈?
她摔在门外的时候,她在房里头正在干什么 ?
她死时是睁着双眼,抑或是闭紧的?
爱儿越想越恐怖,突然一股反胃,将刚喝下的药全吐了出来,熊妈吓坏了,黑眼圈包围中的双眼布满血丝,惊恐地瞪着她——
从那之后的一个多月,爱儿每天都做着同样的恶梦,梦里大娘怒目圆睁地躺在她的房门外,鲜血从她的脑后和着融雪流出来,沾湿了她整个后脑勺。而她一直斜眼看着紧闭的房门,希望有人从门里出来,将她救起来——
有时候爱儿也会将自己带入到那个梦,她梦到打开了门,面目已经僵硬的大娘突然转过脑袋,死命盯着她阴冷笑出声来,张大嘴巴,声音却很微弱,飘在风里像被风撕扯着的破布: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的身世……
梦最长只到那,爱儿每次都会在恶梦边缘醒来,大娘摒退熊妈独自来她房前,难道就是想要来告诉她一个秘密,关于身世?又会是什么呢?
这成了爱儿的心病,她的病又开始恶化,而那道梦中恶毒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它深深诅咒着这里的一切,即使死了都让人寢食难安。
娘不再是以前的娘了,爱儿的娘,府里的二夫人,曾只是一个没有地位也没有脾气的妾室,她很温柔,很宽容,她总是自己亲手缝制巾帕给爱儿,总是对下人轻言轻语不多使唤,总是会在半夜轻声哭泣,总是擦着眼泪假装若无其事,她那么软弱,却总是会在大娘发怒的时候颤抖着将爱儿护在身后,她的手也总是那么冰冷,但却能将爱儿的手握得很紧很紧,爱儿总会说,娘,你的手这么冰,还是我来保护你吧。娘也总是轻摇摇头,抚着爱儿说:娘再软弱,也会保护爱儿。
一场事故,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娘很忙碌,目光越来越坚定冷漠,话也越来越少,大娘死后她成了府里唯一的夫人,所有有关大娘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府里的仆从除了熊妈和圈圈,其他的都换了新,新来的人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个大娘,更不知道这里住着大娘凄厉的冤魂,她是死了,却无处不在地诅咒着她们的生活,娘的眼神娘的动作,越来越像她,除去苛刻严厉,她比大娘敏感许多,大娘的情绪会写在脸上,而娘的想法,没人知道。
娘之所以留下熊妈,是因为她仍旧想让一个人来鉴证她的改变。
爱儿开始害怕见到娘,见到她僵硬的脸上那对冷漠的双眼。
十六岁春,爱儿住进新闺楼,新闺楼取名叫“吻玉阁”,看来爹真的很喜欢玉,只不过这个阁名,能代表什么呢,它看着那样不协调,牌扁太大,字又很潦草,这字,像是爹的笔迹。
一进闺楼,爱儿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窗户,看看楼外风景,然后她失落地跌回到了椅上,楼高了,院墙也高了,她看不到远处的那片绿原,只有蓝蓝的天,永恒地飘着那几片云。
爱儿住进新楼后,楼下那层本说要给娘的寝房,娘一次都没来住过,娘拆了大娘的院子,重在原址上建了一座更豪华的。爹没有反对,仿佛大娘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如果真这么可有可无,又为什么要娶她进门呢?
娘为了防止爱儿心乱,也禁足了圈圈,圈圈说她来到府上后,一次也没有去过外面,娘怕她会在爱儿面前说起外面的世界,怕爱儿无法慎独养病。
爱儿苦笑,娘真是用心良苦。
物是人非。
物非,人亦非。
三哥哥他现在在哪里呢?他会不会恨她?他有没有因为等不到她,而将找到的生肖卵石扔到院子?那石子是不是被人无视地踢到了院角然后随着迁建被埋在了新楼的下面?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爱儿每天以此打发时间。
原本定好的十八岁出嫁,因为爱儿身体的原因拖后了两年,谁也没有着急地提婚事,爱儿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待字闺中至桃李,她再也没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自己还可以再走出这片天地,再碰上那个约难再赴的少年。
终于等到了这一年,世叔家提起了这事,送来了聘贴,爹北上与世叔定婚期,圈圈说:小姐你终于要出嫁了,我还以为你嫁不出去呢。
爱儿叹了口气,哭笑不得的情绪早被圈圈练得麻木。